2018年到2019年間,美國獸醫界權威Niels Pedersen發現,GS-441524對於治療FIP有顯著的效果,當時治癒率更高達八成。同年,中國一名復旦大學化學系高材生,因自己的愛貓也同樣患上FIP,同理貓奴為救愛貓不惜成本,得知GS-441524有效,便嘗試自行調配販售。最終神藥研發者因生產、販售偽劣產品,遭中國政府重判刑期15年,罰金4000萬人民幣。然而,隨著這件事並沒有嚇阻中國黑藥市場,因製造成本不高,中國偽藥商紛紛效仿,目前中國就有上百種「偽」GS-441524品牌。
緯來新聞團隊在台灣,共買到六種不同品牌的GS-441524藥物,這些偽禁藥皆來自中國大陸,因為沒有制價機制,藥價也有極大落差。其中最貴的藥劑一瓶要價新台幣2700元,中等價位大概落至新台幣1400元上下,最便宜的藥劑僅需新台幣700元,然而,藥商私下透露,一瓶藥劑成本價只需約新台幣300至600元。
披著保濕品皮的偽禁藥
拿到實體後,發現並不是每一個品牌藥品都有外包裝,且外盒上印刷的文字還與「GS-441524」、「貓傳染性腹膜炎」…等關鍵字毫無關聯,唯一有提到FIP的外盒文字還只是寫著「貓營養液」治療FIP使用;有個品牌甚至寫著「修復淡化臉部瑕疵的保濕品」。這些西林瓶盛裝著透明液體瓶,身上也無任何藥物標籤,單從外盒、藥瓶外觀完全無從辨別產品內容物為何。
詢問販售者都是如何將藥運進台灣。對方表示會印製和FIP八竿子打不著的產品名稱,是非法藥商為避免被台灣海關查緝,會使用的慣用手法。「沒人會像《我不是藥神》電影裡面演的,還去中國批貨用行李箱帶回來,被抓包機率很大。」運偽藥靠郵寄,上面寫著美白用品,海關根本看不出來瓶中物是什麼,更細心的不法業者還會將外包裝和藥劑分開運送,降低風險。
打開潘朵拉的盒子
至於飼主最關心的成分問題,緯來新聞團隊將藥品送至「台大前瞻綠色材料高值化研究中心」做內容物檢測,同時也委託其購買學術研究用的GS-441524標準品,將標準品稀釋後調製成高效能液相層析儀(HPLG),以此為測試六個品牌藥品內含GS-441524濃度的標準試藥。
臺大前瞻綠色材料高值化研究中心花費一個月開發檢驗方式。
送檢後經過兩個禮拜的等待,為確保檢驗的準確度,待台大研究中心開發完檢驗方式,並完成第一次分析後,也將藥品送至台北醫學大學藥學院做複檢,最終結果出爐:兩個品牌的藥品GS-441524濃度超標、三個品牌虛報濃度。看到這邊可能會有疑問,濃度越高不是代表越好嗎?臺北醫學大學藥學院賴奎宏副教授:「若藥品成分含量標示不實,會在施打藥劑評估使用劑量時造成誤判,藥劑過少可能會無法有好的療效,過多也可能會產生副作用。」
最糟糕的是,六瓶偽禁藥中,果真出現一個品牌藥劑裡一滴GS-411524都沒有,意即若是買到此藥劑的飼主,就是花了錢打了「一瓶不明液體」進到貓咪體內,若是貓咪因注射無效藥物而失去生命,飼主豈不是「貓」財兩失。
堅持只代買沒獲利
收到檢驗結果後,採訪小組也聯繫了販售偽禁藥的賣家,向其表明身份,並闡述本次報導的初衷:希望合法藥能夠被廣為所知,貓奴們別再買來路不明的藥冒險了。於此,有人表示不滿,認為報導一出若是引起執法單位關注,會斷了全台所有罹患FIP貓咪的生路,也指責採訪小組濫用他們這些「愛貓人士」的愛心。
此為購買學術研究用的GS-441524標準品,純正無添加。
當詢問販售者到底賣了多瓶,獲利多少錢時,大家的回覆都雷同。「要是有獲利早就買房了!我還需要工作嗎?」、「我只是協助你代買而已,人家賣我多少,我就賣你多少。」、「我自己也有貓,我只是想要幫忙而已,我也沒有從中獲到錢。」賣家們因為價格的落差,對於被貼上牟取暴利的標籤感到無奈,但是否真如他們所說沒有獲利,不得而知。但可以知道對是販售的風險真的很大,根據《動物輸入用藥品管理法》輸入動物用偽藥或禁藥,將面臨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,併科450萬以下罰金。
台北市政府消保官龔千雅對這樣的現象提出嚴正呼籲「在社群媒體上,不要輕易做交易,因為發生爭議時,常找不到販售者,無法做後續請求跟追溯。」提醒消費者網路購買動物用偽禁藥,無法獲得保障,甚至買到假藥害得愛貓反而狀態更糟。
神藥不法獲利可達上億
在電話訪問中,也有不法業者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有合法藥存在,「如果經過你們的報導,讓GS-441524變合法,等於你們幫到更多的貓咪,比我們幫得還要多。」同時感謝緯來讓更多人了解、明白,這個小眾議題。事實上,這個議題牽涉龐大的不法獲利。
農業部電訪調查推估統計2023年全台家貓數約為131萬1449隻,根據臨床案例顯示約0.3%~1.4%的貓咪因貓傳染性腹膜炎失去生命,患病比例雖然不高,但從數量來看卻很可觀。以去年登記為登記成為貓奴的137,539位飼主為例,若1%的貓被診斷罹患FIP,飼主願意買黑市藥做 84天療程,保守估計需花六到十萬塊,潛在的不法所得就可以輕鬆破億。
臺北醫學大學藥學院利用高效能液相層析儀檢驗偽藥濃度。
得來不易的合法藥
現在貓傳染性腹膜炎在今年有合法藥可用,靠的是一群獸醫的努力爭取。台北市獸醫師公會楊孝柏理事長表示,要申請人用藥給動物使用,需要有足夠的文獻佐證欲申請藥物確實有治療效果,除花費大量時間整理資料外,也因牽涉到藥商、以及政府機關間的利益,常常談不攏,需要立委從中協調。以本次申請合法用藥為例,就花了十個月。
今年終於有合法藥可用,然而。這群爭取用藥權益的獸醫面對的是網路暴力。「那個紅毛猩猩又在賣藥了啊,直接做人身攻擊啊,我染紅頭發怎麽了嗎?」心心動物診所院長蕭序諺無奈表示,不懂為何自己用研究論文說話,卻被不法業者攻擊說是為了獲利,才引進合法藥物。當獸醫希望給罹患FIP的貓咪更合規、更有保障的治療時,不肖業者為透過販售藥物賺取價差,便開始在網路上抨擊指稱在台灣已合法的莫納皮拉韋及瑞德西韋,療效比不上於黑市購買取得的非法藥劑。
偽藥中B樣品完全沒有添加GS-441524。
心心動物診所院長蕭序諺:「我們其實是希望莫納皮拉韋放在第二線藥使用,因為GS-441524現在研究顯示有復發機率,尤其是對腦部或是眼睛有感染的患貓,441效果是比較差的,劑量藥要拉到比較高。我們現在有點像是把二線藥拉到一線藥來使用。」對於獸醫來說,最理想的狀態是GS-441524也有合法藥可以用,這樣獸醫治療時就有更多的選擇。
GS-441524確實有療效,但台灣市場存在的,終究不是合法合規的產品。賴奎宏副教授表示「就算偽禁藥品檢驗出來的有效治療成分含量有達到標準,但產品的生產端資訊都是不明的,到底製造廠商是誰?他們的製造過程是否安全?製造廠是不是合法廠商?還有諸多問題需要去了解,不能僅憑成分達標,就完全信任這些藥物。」這些風險不該讓飼主,更不該讓無辜的生命去承擔。